【杨敬真】

杨敬真，是虢州阌乡县长寿乡天仙村田家的一位女子。十八岁时，她嫁给了同村的王清。王清家境贫寒，以务农为生，杨敬真作为媳妇，非常勤勉地履行着农妇的职责，受到了夫家人的称赞，被称为“勤力新妇”。

她性格沉静，不喜欢嬉戏玩笑，有空闲时就会打扫静室，关上门独自静坐，即使邻居的妇女们想与她亲近，她也始终不与她们往来。她生育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，二十四岁时，元和十二年的五月十二日晚上，她对丈夫说：“我最近心神不宁，讨厌听到人声，想去静室里静静。

请你和孩子们暂时搬到别的房间住吧。”她的丈夫因为农忙又认为不会有什么事，就答应了，没有追问原因。

杨敬真于是沐浴更衣，打扫房间，焚香后关上门静坐。到了第二天早晨，丈夫惊讶于她起床太晚，开门一看，发现她的衣服散落在床上，就像蝉蜕壳一样，而人已经不见了。

房间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，丈夫大惊，告诉了父母。家人正在感叹之际，邻居过来说：“昨夜半夜时分，有天上的音乐从西边传来，好像是从云中降落到你们家，演奏了很久，然后慢慢升上去了。全村人都听到了，你们家听到了吗？”而那奇异的香气浓烈至极，飘散了几十里远。

村中的官吏将此事告诉了县令李邯，李邯派官吏和百姓在远近寻找，都没有找到杨敬真的踪迹。于是下令不要动她的衣服，关上门，用荆棘环绕起来，希望她可能会回来。

到了十八日的五更时分，村里人又听到云中传来仙乐的声音，奇异的香气从东边飘来，再次降临到王清家，奏乐很久后才离去。

王家的人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。到了天亮，大家来查看那扇门，荆棘环绕的样子和之前一样，房间里却仿佛有人在说话。大家急忙跑去报告，县令李邯亲自带领僧人、道士、官吏，一起打开门，发现杨敬真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。只是她的面容和眼睛闪烁着光芒，有着不同寻常的神色。

李邯问她：“你去了哪里？又是怎么回来的？”杨敬真回答说：“十五日夜初时，有仙骑到来，说：‘夫人即将升仙，云鹤即将到来，应当在静室中等候。’于是我就找了一间静室。到了三更时分，有仙乐、彩仗、霓旌、绛节，鸾鹤纷飞，五彩祥云降临，进入我的房间。拿着符节的人上前说：‘夫人按仙籍应当升仙，仙师派使者来迎接，将要在西岳华山相会。’于是有两个彩衣童子捧着玉箱来献礼。

箱子里有奇异的衣服，既不是绸缎也不是罗纱，样式像道人的衣服，珍贵华丽、香气四溢，无法用言语形容。于是我就穿上了它。穿完后，仙乐奏响了三支曲子，一个青衣人引来一只白鹤说：‘应该乘这个。’起初我还害怕它危险，试着骑上去，却异常平稳。

我骑着白鹤飞起，五彩祥云托着我升空，彩仗、霓旌依次在前面引导，来到了华山的云台峰。峰上有一块大盘石，已经有四个女子在那里了。一个说她姓马，是宋州人；一个说她姓徐，是幽州人；一个说她姓郭，是荆州人；一个说她姓夏，是青州人。她们都是那晚成仙的，在此相会。旁边的一个小仙说：‘我们摆脱了虚幻，得到了真仙的身份。

现在应该确定名字，应该有真字。’于是马姓女子叫‘信真’，徐姓女子叫‘湛真’，郭姓女子叫‘修真’，夏姓女子叫‘守真’。那时五彩祥云参差不齐，遍布山崖山谷，美妙的音乐罗列在前，交替演奏。我们五人相互庆贺说：‘我们同样生活在尘世中，都是凡人。

一旦超然物外，就与尘世隔绝了。今晚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，我们在这里相聚！我们应该各自赋诗，来表达自己的心意。’信真赋诗说：‘历经几劫清除烦恼，今生终于稍有成就。誓要隐居云外，不再步入尘世。’湛真赋诗说：‘超脱尘世界限，从容升上太清。云衣没有破损的日子，鹤驾已经完成了遥远的旅程。’修真赋诗说：‘华山没有三尺高，东瀛只有一杯大。骑着彩凤入云，歌舞升平上蓬莱。’”

守真吟诗道：“我们一同成为云游四海的伴侣，共同远离尘世的纷扰。静静地回想过去的日子，仿佛抛开了多年的尘世束缚。”

敬真也接着吟诗回应：“人世间只是充满了纷扰，生活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。有谁能够想到，在今晚的这个时候，我们能够低头俯瞰那绚丽的云霞。”

随后，精美的果盘摆满了各种珍稀的水果，名字都让人叫不上来。美妙的音乐响起，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。不一会儿，拿着仪仗的人请示说：“应该去蓬莱拜见大仙伯了。”五真问：“大仙伯是谁？”回答说：“是茅君。”歌舞和鸾鹤又依次在前面引导，向东而去。

转眼间，就已经到达了蓬莱。那里的宫殿都是用金银建造的，花木楼殿，都不是人间的工艺所能制作的。大仙伯居住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中，侍卫森严。见到五真后，大仙伯高兴地说：“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呢？”他用玉杯盛酒招待他们，还赐给他们金简、绣有凤凰图案的衣服、玉华冠，并让他们在蓬莱的华院居住。

其他四个人都出去了，只有敬真走上前说：“王清父年岁已高，没有人照顾，请允许我回去照顾他度过余生。等王父去世后，我再遵从您的命令，我实在不忍心因为享乐而忘记王父。

希望您能够怜悯我。”大仙伯说：“敬真，你们村里一千年才能出一个仙人，你正好赶上了这个机会，不要自己放弃修行之路。”于是命令其他四真把她送回家，所以她才能够回来。

邯询问她过去是如何修炼的，她说：“我一个乡下的妇人哪里知道什么修炼的方法，只是我天性喜欢清静，有空闲的时候就凝神静坐，不让世俗的杂念进入心中。这是我的天性，不是后天学习的。”又问能不能再回到仙境去，她说：“我本来就没有修炼过道术，怎么能够回去呢。如果云鹤来迎接我，我就去；如果不来，我也没有法术可以召唤它们。”

于是她就和丈夫分开了，戴上了道姑的头冠。邯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州里，州里又上报给了廉使。当时崔尚书正在陕辅巡视，请她过去，安排在陕州的紫极宫居住。请王清父到另一间房子里，其他人都不得踏上台阶，只有廉使的随从和夫人能够远远地瞻仰祭拜，但也只能到台阶前，不能登上台阶。

廉使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皇上，皇上召见她，让她住在内殿，虔诚地向她请教道术，但她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，皇上就让她回去了。现在她还在陕州，一整年都不吃东西，有时吃点水果，或者喝三两杯酒，其他什么都不吃，但她的容颜却越来越美丽娇嫩。

——故事出自《玄怪录》

【贤人心肝】

话说在南京的国子监里，学生们除了完成常规的课业之外，还需要额外提交一种特殊的文字材料，这被称为“进呈册”。

我（作者）最初以为这些进呈册只是供皇帝御览的，但后来，当我调任到尚宝司工作后，我看到了一个房间里堆满了进呈册，简直可以用“充栋”来形容。

我好奇地向同事们打听这些进呈册的用途。他们告诉我：“你难道不知道它的来历吗？以前，我们的圣祖皇帝刚开始尝试制造宝钞时，屡试屡败，为此他大怒，打算杀掉那些工匠。

工匠们非常害怕，于是编造了一个谎言说：‘以前朝代制造宝钞时，都需要取用贤人的心肝作为材料，然后才能成功。’圣祖皇帝差点就信了他们的话，还有人打算在文臣中挑选人来执行这个荒诞的仪式。

然而，这个计划被高皇后马氏得知了。她向圣祖皇帝建议说：‘在我看来，现在秀才们所写的文章，就是贤人的心肝，用这些就足够了，何必杀人呢？’圣祖皇帝听后非常高兴，于是就从国子监里挑选了这些文章来使用，结果宝钞真的制造成功了。

因此，就有了进呈册这个传统，并且一直沿用至今。

仁德之人的话语，真是益处无穷啊！”

——故事出自《碧里杂存》

【伊用昌】

熊补阙讲述了一段往事：早些年，有个名叫伊用昌的人，不清楚他来自哪里。他的妻子非常年轻，容貌出众，音乐、缝纫等女红技艺都极其精湛，即便丈夫常常饥寒交迫，靠乞讨度日，她也从未有过怨言。

面对那些富家子弟的言语挑逗，她总是保持端庄，不容侵犯。伊用昌爱喝酒，性情狂放不羁，人们戏称他为“伊风子”。他常游历于江南的庐陵、宜春等地，说话轻率随意，因此多次遭到众人殴打。

伊风子喜欢创作《望江南》的词，与妻子互相唱和，有时他们夜宿于废弃的古寺或庙宇中，见到什么就会即兴吟诗作词。这些词都很有深意，熊补阙只记得其中一首《咏鼓词》：“江南鼓，中间圆两头鼓。钉钉敲得骨髓痛，打它却似无心肝。空腹遭人戏耍。”其他的就不太记得了。

江南地区有一种芒草，贫苦人家会采集它来编织草鞋，因为当地地势低洼潮湿，这种草耐水，所以穷人多穿这种草鞋。伊风子来到茶陵县衙门口，大笔一挥写道：“茶陵一条长长的街道，两旁种柳不栽槐。夜晚不闻打更鼓，只听锤芒织草鞋。”当时的县令和衙役大为不满，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乱打一顿，赶出了县境。江南人把轻薄的话叫做“覆窠”。他的妻子劝他说：“常说小事上不要太过轻薄，而你却偏偏要这样做。好比骑一匹烈马，脚伸进马镫里，不合时宜地跌落，就要受伤，你不用为此受苦。”就这样，夫妻俩都有些轻薄的样子。

在天祐癸酉年，夫妻俩来到抚州南城县。有个村民杀了一头小牛，他们讨到了十几斤牛肉，在乡校里煮烤，一晚上就吃光了。到了第二天，夫妻俩因吃肉太多而腹胀，死在了乡校里。县里镇上的官吏百姓，用芦席裹着他们的尸体，在县城南面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埋葬了。那个镇的将领姓丁，是江西廉使刘大人的亲随，一年后他离职回府，那时刘大人已经去世了。

忽然有一天，丁将在北市的一个棚子下看到了伊风子夫妻，他们正在唱着《望江南》的词乞讨。丁将见到他们非常高兴，便叙起旧来，拉着伊风子的手上了酒楼。三人一起喝了好几斗酒，丁将大醉而睡。伊风子于是要来笔，在酒楼墙上写道：“此生我生在此生之前，为何玄妙不再玄。已在淮南鸡犬飞升后，如今我便到了玉皇前。”

写完，夫妻俩手挽手高歌着走出城，渡过江来到游帷观，又在真君殿后题写。落款是：“统率亿万兆恒沙军国主南方赤龙神王伊用昌。”词写道：“日日祥云瑞气缭绕，应是我家要做大神仙。笔下挥洒风雷之力，剑下驱使造化之权。再给戎夷增添礼乐，永远让胡虏断绝战火烽烟。列仙的功业不过如此，直接登上三清的第一重天。”

题完后，他们手挽手走进西山，当时人们都看见他们是脚踏虚空而行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。丁将在酒楼上酒醒后，怀里多了十两紫金，这些金子被送到了淮海南城县。后来有人挖开他们的坟墓，只见两领芦席裹着十几斤腐烂的牛肉，臭气熏天，再也没有其他物品。

熊补阙说，他六七岁的时候，还记得伊风子，有时穿着道袍，被称为伊尊师。熊补阙曾经头上长了个疖子，疼得难以忍受。伊尊师含了三口水，喷在他的疖子上，疖子就破了，从此不再疼痛，到现在头上还有那个痕迹。熊补阙说他亲眼目睹了这件事，不是谬传。

—— 故事出自《玉堂闲话》

【郑防】

开元二十五年，郑防担任广文博士一职。这时，有个名叫郑相如的人，五十多岁，从陇右地区赶来，参加明经科的考试。他通过侄子的关系去拜见郑防，郑防对待他没有丝毫的怠慢，按正常的礼节接待了他。后来，郑相如再次去拜见郑防，郑防还是同样以礼相待。

于是，郑相如就对郑防说：“叔父您大概知道我的才能怎么样吧？我的老师说过，我或许能够继承周朝的学问传统，即使过了百世，也可以预见到我的成就。我也自认为在这方面还算不错，但如果要在孔门中比较，我还不敢自比为颜回，但如果说像言偃、子夏这样的人，我自信是不输给他们的。”郑防听后非常惊异，再三追问郑相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才能，郑相如的回答都非常迅速且贴切。

于是，郑防就连续几天闭门不出，与郑相如深入交谈。交谈后，郑防对郑相如说：“既然如此，你为什么不早点去谋求进取，却要等到年岁已高才这样呢？”郑相如回答说：“我明年才能正好符合成名的条件，所以之前没有来，是因为时机还未到。”

郑防又问：“那你将来会做什么官呢？”郑相如说：“再过七年，我会被授予衢州信安县尉的官职。任期满了之后，我就会退休。”郑防又问：“那我以后的事情，你能知道吗？”郑相如说：“从这以后五年，国家会改年号。再过十五年，幽州、蓟州会有大盗起事。叔父您到那时会受到玷污，但如果您能诚心为国，就可以避免被贬谪。如果不这样，那我就无法预料了。”

第二年春天，郑相如果然考中了明经科。过了七年，他被调任为衢州信安县尉。在即将上任的时候，他向郑防告别，两人都流下了眼泪。

又过了三年，有考察使来，郑防问起郑相如的情况，考察使说郑相如已经被罢官了。又过了几个月，郑相如突然在佛寺中去世。

到了开元二十九年，年号改为天宝。十五年后，安禄山在幽州、蓟州起兵叛乱，东都洛阳被攻陷。安禄山派伪西京留守张通儒到长安，驱赶朝廷官员去东都。郑防也被迫到了东都，被伪朝廷任命为水部郎中。这时，郑防想起了郑相如的话，于是假装中风，又担任了市令来玷污自己的名声，同时也暗中上书给皇帝。

后来，唐肃宗在灵武即位，东京也被收复。朝廷命令三司审查那些接受伪朝廷任命的人。因为郑防内心并不依附叛贼，所以他被贬为台州司户参军，最后在那里去世。

——故事出自《前定录》